偷袭马斯克
发布时间:2023-10-03 07:36:06

  JN江南马斯克终于如愿以偿,把Twitter的LOGO改成了X。马斯克对X的偏爱众人皆知,几年前,他给自己的小儿子取名「X A-12」还在国内社交网站上引起过一阵讨论。但你知道吗,早在二十多年前,马斯克就做过「收购公司——强行添加X元素」的事,那次他踢到了铁板,公司内部发动「政变」,他最终被赶出决策层。

  这场「政变」背后的策划人叫彼得蒂尔,他是Paypal 创始人,也是Facebook第一位外部投资者,还是LinkedIn、SpaceX、Yelp等十几家科技公司的早期投资人。蒂尔的投资脉络遍及硅谷,行事风格影响深远,在国内互联网行业的发展历程中也依稀可见。

  蒂尔和马斯克曾是对手、同事,后来又作为投资人和创业者共处,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却又共同影响了硅谷的格局。近年来,马斯克名气日盛,蒂尔更像一股无声搅动风云的暗流。

  今天,我们给大家分享一篇文章,其中不仅详述了Paypal 的创业历程,还解释了那场「政变」背后的权力更替。硅谷从不只是天才、创业家、疯子的天堂,更是蒂尔及其信徒们的乐园。读完之后,相信你会对财富和创业有更深刻的认识。

  「黄金极客」是《时代》周刊在其1996年2月的一篇封面报道中对他们的称呼,他们便是美国工商业新时代的先驱。这些年轻的科技企业家积累的财富规模甚至超过了铁路和钢铁巨头。

  历史学家艾伦布林克利在接受《时代》周刊采访时表示:「在世纪之交,确实有很多人穷尽一生由身家平平而致巨富。但这与今天的这些人完全不同,他们前一天身家还只有几十万美元,第二天公司一上市,就转瞬成为亿万富翁。」

  1998年,随着互联网的蓬勃发展,蒂尔决定从对冲基金投资转向这个当时最热门的领域——他会找到自己的「黄金极客」。

  在一个令人汗流浃背的夏日,他在斯坦福大学弗雷德里克E.特曼工程中心的教室里,试图和一个局促却才华横溢的程序员马克斯列夫琴聊天。列夫琴当时23岁,刚从伊利诺伊大学毕业,获得计算机专业学士学位。蒂尔对列夫琴说:「我们一起吃个早饭吧。」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斯坦福大学校园南部的一家小餐馆见了面。列夫琴谈到他对「掌上电脑」的迷恋,「总有一天,」列夫琴对蒂尔说,「人人都会在工作中使用这些东西。」

  列夫琴说,但掌上电脑有一个问题,它没有内置的安全系统,这使得它实际上对企业毫无用处。作为密码学者,列夫琴认为解决方案就是建立一个加密网络,使掌上电脑可与大公司运行的大型计算机系统进行通信。蒂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列夫琴。

  不到24小时,蒂尔就同意为列夫琴的构想投入25万美元,这就像是在快速下注,把宝押在一位完全没有经验的创始人身上,而蒂尔后来也因此而出名。

  列夫琴将公司命名为Fieldlink,因为他的构想就是将分散于工作点(即现场)的PalmPilot(掌上电脑)与公司系统连接起来。这个想法远远超前于它的时代:掌上电脑还需要10年才能在企业环境中普及,企业系统和个人设备之间的安全通信问题直到21世纪10年代中期才会被广泛认识。

  1998年年底,列夫琴和蒂尔试验使用加密技术发送借据的想法,一旦PalmPilot连接到数据坞,借据就可以与银行账户相联。他们将Fieldlink更名为「康菲尼迪」(Confinity),这是列夫琴为了表达「无限的自信」而发明的新词,并任命蒂尔担任首席执行官。

  列夫琴的技术应用窄得离谱,当时只有超级书呆子才用Palm-Pilot,但蒂尔仍然认为这个基本理念具有潜在的颠覆性。列夫琴后来并没有发明新的借据,而是发明了一种新货币。一旦你在掌上电脑上安装了康菲尼迪的支付应用程序,你就可以用数字借据而不是美元来购物。

  他们将这种转账服务称为PayPal,但从最开始,蒂尔就明白它可能不仅是一种聪明的兑现支票的方式。

  在亚洲、俄罗斯、中南美洲等地的金融危机期间,担心恶性通货膨胀的国民未能将资金转换成美元存入外国银行。而有了PayPal,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的PalmPilot上操作,它也就变成一个口袋大小的瑞士银行账户。蒂尔曾向记者夸耀说,如果该计划得以实施,政府将无法调控经济,这将导致「民族国家的衰落」。

  按照蒂尔的逻辑,政府将无法阻止各种灰市和黑市的交易,而这些交易的费用将成为PayPal的收入。这是蒂尔在《斯坦福评论》时期所发表的疯狂论点的现实版。忘掉打倒道德沦丧的大学管理者吧,PayPal现在有潜力打倒政府。20年后,比特币的狂热者们也用类似的逻辑来追求同样的目标。

  1999年7月,这些投资者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用PalmPilot转账给蒂尔300万美元,这是他们给该公司的投资。「纸币是一种古老的技术。」同年晚些时候蒂尔在一次会议上这样解释道,他认为PayPal完全可以成为「支付领域的微软」。但这只是个开始,因为纸币也是政府实施控制的一种手段。「当然,我们所说的对美国用户而言的‘便利’对发展中世界来说将是革命性的。」他继续说道,政府「利用通货膨胀,有时还利用大规模货币贬值……来夺走其公民的财富」。PayPal会让这一切变得不可能。

  在硅谷,在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科技繁荣的鼎盛时期,支付显然是下一个将被征服的市场角落。

  互联网的发展已经覆盖数以亿计的人,他们在线阅读新闻、发送信息和浏览色情内容,但尚未利用这种新媒体来周转资金。硅谷的企业家们开发出许多不同的选项,每家大型零售和金融公司都有数字支付部门,市场上提供几近相同服务的竞争对手简直太多了,以至于PayPal甚至都不是其所在楼宇中的唯一一家此类型的公司。

  1999年年初,但凡要去位于大学大道394号的蒂尔办公室,就得从一家小文具店旁边的门道进入。往里面有一段楼梯,上去就是二楼的楼梯平台。这儿一边是蒂尔和列夫琴正在建立的公司,另一边是一家名为公司,创始人是一位在各方面都和彼得蒂尔一样野心勃勃的企业家——埃隆马斯克。

  马斯克17岁时离开了位于南非比勒陀利亚的家,经由加拿大来到硅谷。和蒂尔一样,他也通过了斯坦福大学的招生考核,并于1995年,即蒂尔回到加利福尼亚的这一年,以研究生的身份入学。他原本打算在斯坦福攻读物理学博士学位,但后来放弃了,转而创办了Zip2公司,这是一个商业目录网站,相当于纸质黄页的线上版本。

  马斯克几乎从一开始就与他的投资者意见不合,他想把Zip2打造成一个目标网站,像雅虎一样,风投资本却想与媒体公司合作。1996年,他们聘用了一位专业人士担任首席执行官,取代了马斯克,并最终解雇了担任董事长的马斯克。

  马斯克内心受到了伤害,但财务方面的回报还算不错,1999年年初,当公司被以大约3亿美元的价格卖给康柏时,他拿回了2200万美元。

  马斯克天生好斗且有点愚笨,有一种热情洋溢的富有青少年气息的幽默感。相比之下,即使在密友之间,蒂尔也会流露出遮遮掩掩的神秘感,马斯克却从不会刻意修饰自己。蒂尔倾向于从限制风险的角度考虑问题,马斯克则总是孤注一掷。卖掉Zip2后,他花了100万美元买了一辆迈凯伦F1,然后将余下的大部分钱投入了X公司,该公司不仅提供电子支付服务,还提供支票账户、股票交易和共同基金。

  马斯克的愿望就是,凡是从朋友那里收钱的用户都可以把钱留在自己的账户里,慢慢地再把钱转到网上银行。有条新闻标题宣称,「高新科技的‘IT新人物’:埃隆马斯克准备成就硅谷的下一个大事件」。

  1999年年中,凭借一个演示网站,马斯克从红杉资本的迈克尔莫里茨领导的一群投资者那里筹集到2500万美元。对蒂尔和PayPal来说,这是个不好的消息。莫里茨是硅谷最受尊敬的风险投资人之一,因为是他投资了雅虎及突然崛起的搜索引擎谷歌。

  一如既往,马斯克花X公司的钱花得潇洒大方。新注册的用户只要开通账户就可以直接获得20美元。然后,该服务鼓励用户添加朋友的电子邮件地址并邀请他们也来使用该平台,用户每推荐一人,平台奖励10美元。

  马斯克选择无视大多数既定的银行业惯例。金融机构历来被要求通过查验身份证明来核实客户的真实身份——这种做法被称为「充分了解你的客户」。如果金融机构未能向政府报告客户的不当行为,他们可能会因此被追究责任。如果有人走进银行,把600美元扔在柜台上,要求以「米老鼠」的名字开一个支票账户,出纳员不应该只是微笑着将钱接过来。马斯克不熟悉正常的银行业惯例,他创建了一家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公司。

  1999年年底,他向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频道吹嘘,在X公司获得信用额度比注册一个电子邮件账户还要容易。「你只要填写相关的表格,两分钟就能搞定,然后就可以进入你的账户,而且资金瞬时就能到账。」马斯克说。

  当然,没有什么能阻止使用X网站的客户在注册账户时谎报自己的身份和住址信息,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X公司为其大多数客户提供支票账户,因此能够收到他们邮件的客户有时就会马上开出一系列空头支票,以从中获利。

  一位专门负责处理欺诈行为的早期员工说:「我当时就想,我这到底是进了什么公司?根本就没有适当的风险缓解措施。」当员工们告诉马斯克「与X公司合作处理支票账户的银行抱怨收到空头支票」时,他似乎对此完全没有概念,马斯克说:「我真不明白,要是账户里没有钱,为什么还要开支票呢?」

  马斯克和他的员工不知道,二楼楼道对面的工程师们也在进行数字化资金转账,只不过是通过PalmPilot。他们只知道这家公司的门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康菲尼迪」。「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一位X公司的前员工说,「直到他们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份商业计划书。」

  X公司和康菲尼迪在大楼后面的巷子里共用一个垃圾桶。后来,康菲尼迪的工程师们向X公司的员工们吹嘘说,他们发现了描述X公司的网络支付和客户扩流方案的文件,并将之整合进了PayPal的总体战略中。这件事发生在康菲尼迪在394号的办公空间不足而搬到大学大道的另一头之后。

  虽然马斯克对这一说法表示怀疑,但与我交谈过的X公司员工们却挺当回事的。「我敢肯定这99.9%是真的!」其中一位说道。马斯克则表示:「我想有这可能,不过有点儿像在说‘你窃取了我的登月构想’。」

  无论如何,那年秋天,蒂尔和列夫琴转而关注X公司的商业模式。11月,他们还创建了一个粗糙的互联网页面,模仿掌上电脑的转账服务功能。之后一个月,他们又从高盛集团和科技孵化器创新实验室获得了23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

  PayPal进一步加速了自己的增长,其方法就是利用X公司的主动进攻策略,即付给每位新用户10美元,若成功介绍了新用户则每介绍一位用户再给10美元。为了让这一做法更加诱人,PayPal允许用户立即提现,这些钱可以以支票的形式寄给他们,或者以退款的形式直接转入他们的信用卡账户。这么做成本很高,PayPal每增加一个新用户平均要支出20美元。

  这样很快就积累了很多用户。整个11月,PayPal的用户不过几千人。到次年1月时,这个数字已达100万。即使在硅谷,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增长速度,但这意味着至此PayPal筹集的2800万美元中约2000万美元已成为客户介绍费。早期员工们纷纷讲述,每当走进公司,看到一夜之间新增成千上万的用户,内心便感到敬畏和恐惧。

  PayPal通过一种比X公司所追求的更极端的监管套利形式加速了增长。X公司至少还注册为银行,PayPal却连这个也懒得做。在收集用户信息或阻止他们将钱用于非法目的方面,PayPal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努力,而且至少在一些员工看来,它这是在公然蔑视银行业的规则。

  事实上,PayPal用来返还给用户现金的信用卡退款机制被信用卡公司在技术上禁止了。第二年,当这些公司抱怨时,PayPal只是简单地道歉了事。

  当然,有这么一片领地,这种公然的侵犯行为在那里被视为合法,甚至值得庆贺,这就是蒂尔和许多PayPal高管都非常熟悉的领地:激进的保守派政治。

  任何一位硅谷企业家现在都会用另一个名称来形容这种手段:求增长的黑客行为。如今,使用不可持续的或道德上存疑的手段来启动一家初创公司已被广泛接受,甚至在某些科技圈子里还备受推崇,甚至被普遍认为滥觞于蒂尔和他的同僚们在PayPal开发的「增长黑客」。

  但在当时,竞争对手们对他的公司的做法极为不满。PayPal不计后果地花钱,允许通过它的系统进行交易,而这在普通银行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的,而且在没有遵守许多基本规则的情况下就与用户签约。

  有记者注意到,其他许多在线支付公司选择遵守联邦银行的规定,例如,在允许用户支付前要求其提供社会安全号码并核实其地址,蒂尔却说他们是「脑子不正常吧」,并暗指这就是它们增长缓慢的原因。当记者提示PayPal也应该这么做时,蒂尔耸了耸肩说:「没有人清楚银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根本就没有明确的标准。」

  就算PayPal违反了法律,现在也不是道歉的时候,更不是循规蹈矩的时候。繁荣开始了。

  2000年1月,PayPal又融资2300万美元,火爆一时。每天都有大约9000名用户加入,其中大部分是易贝的买家和卖家,他们都要求兑现那10美元的新人费,继而再推荐一些新用户,以充分利用每介绍一名新用户奖励10美元的政策。因此,用户数量增长达到了硅谷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水平,甚至可能达到世界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水平。

  蒂尔向《华尔街日报》吹嘘说:「这比得感冒还容易,而且扩散得就像病毒一样迅疾。」该报指出,投资者根据用户数量多少来评估在线金融服务公司,这意味着仅在开放此服务几个月后,PayPal的价值就达到了1亿~10亿美元之间,虽然这只是假设PayPal在某种情况下至少还是能够赚到一些钱的。

  对科技公司来说,寻求收入的飞速增长,同时承受一定的亏损,即著名的曲棍球杆形模式,这是很典型的做法。从长远来看,这可能行得通,因为随着亏损公司不断发展,它可以利用规模经济,其亏损也会缩小。公司只要保持增长,最终就能够盈利。

  但PayPal并没有遵循这一套路,因为与它之前成立的大多数快速增长的初创公司不同,PayPal没有任何收入,它的服务是免费的。蒂尔曾正式告知投资者和公众,该公司计划通过收取用户留在系统中的现金利息来赚钱。银行将这些现金称为浮款。不幸的是,几乎没有人在PayPal里面存钱。

  更糟糕的是,系统中仅有的那一点点钱都来自PayPal本身。2000年2月,它每天都要支付10万美元的奖励金,而这只是为了吸引新用户注册。一旦用户开始使用PayPal付款购买商品,该公司的损失就会更大。信用卡处理机构收取高达3%的所谓交换费,这意味着一笔100美元的「免费」交易也要PayPal支付3美元。人们转付的钱越多,PayPal的损失就越大。假如PayPal用户实施欺诈,盗用别人的信用卡,然后在PayPal上进行交易支付(这种情况似乎越来越有规律地出现,尽管还没有人能确定到底有多频繁),那么信用卡发行商通常会迫使PayPal赔偿被盗付的金额,如此便使PayPal的损失雪上加霜。

  所有这一切的结果就是,PayPal越接近于替代金融系统,它在财务上就越不成功。

  有一个办法可以摆脱这一困境,也就是说,既然PayPal能够搞得这么大,那其他竞争对手也就维持不下去。一旦出现这种情况,PayPal就会垄断整个市场,并且很容易就能找到为其服务收费的方法。这一手法在互联网公司中非常普遍,甚至还围绕它形成了具体的完整理念,但在当时,蒂尔甚至不确定这是否奏效。他认为,还是真金白银地套现比较好,也可将PayPal的损失转嫁他人。

  把PayPal卖给一个更大的收购者的想法一直贯穿PayPal历史的大部分时间,并成为蒂尔与其投资者之间紧张关系的根源。他请大学时的朋友、当时的副手之一里德霍夫曼试着把PayPal兜售给潜在的收购者,很多公司都接到了霍夫曼的电话。

  处理在线信用卡交易的威瑞信公司刚刚推出了针对PayPal的竞品服务,似乎对此交易持开放态度,雅虎也是如此。但在谈判即将进行时,埃隆马斯克半路杀了出来,他听说了这笔可能达成的交易,并担心如果PayPal成为雅虎的一部分,那X公司就会被挤出市场。

  合并的逻辑无可拒绝。PayPal和X公司的用户规模大致相同——各有20万人,市场份额大致相同——各占易贝支付额的50%。两家公司都在亏损,合并后的公司在2000年第一季度的亏损约为2500万美元。马斯克认为,如果能够合并,他们生存的概率会更大,而且就算有朝一日政府要打击新的数字支付技术,他们一起与联邦监管机构打交道也能更容易些。

  马斯克和蒂尔达成协议,两家以50%对50%进行合并。但X公司拥有更知名的投资者和一位著名的创始人,故正式成为收购方。后来,「康菲尼迪」这个名字被取消,PayPal也成为X.com金融服务部门的一部分。马斯克独自创办了X公司,因此拥有更多股权,他成为该公司的董事长和最大股东。两个月后,他任命自己为首席执行官。

  这种合作关系对投资者来说很有吸引力,那年春天,他们又向合并后的公司投入了1亿美元的风险投资,但事实证明这种关系在个人层面上很尴尬。

  或许并不令人意外,埃隆马斯克和彼得蒂尔相处得不太好。一天,当蒂尔坐着马斯克价值100万美元的迈凯伦去红杉资本和迈克尔莫里茨开会时,马斯克为了炫耀汽车的加速性能,撞到了沙丘路的路堤上。撞击后的迈凯伦飞了出去,完全报废了。他们离开汽车残骸时,马斯克告诉蒂尔:「我读过很多这种故事,说有人赚了钱,买了跑车,然后就撞车了。但我知道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没有投保。」

  这件事令蒂尔感到震惊,他开始认为马斯克做事莽撞;马斯克则认为蒂尔就是喜欢赚钱,只把技术当作赚钱的工具。「我不是说我俩是油和水——不相容,但的确存在相当大的分歧,」多年后马斯克告诉我,他的评价更加谨慎全面,但也令人沮丧,「彼得喜欢搞点儿投资的小把戏,就好像我们都在下棋一样。我不介意,但我从根本上还是喜欢做工程和设计。我不是一个投资玩家,我觉得用别人的钱一点儿也不酷。」

  一个和这两人都分别谈到过对方的人则说得更加直白:「马斯克认为蒂尔是个反社会者,而蒂尔认为马斯克是个善于欺诈、好吹牛的人。」

  这些感觉自上而下地蔓延开来,一些曾经的康菲尼迪的员工认为,马斯克和他们的老板一样自大、爱哗众取宠。他们对被迫放弃公司名称感到愤懑。PayPal现在被称作「PayPalbyX.com」,这个拗口的名字似乎就是照顾到马斯克的自负。他们怀念蒂尔的低调。PayPal的营销经理、《斯坦福评论》前编辑保罗马丁说,马斯克完全不适合这家公司。「埃隆给人的印象是,他最了解情况,你最好按他说的做。而彼得给人的印象是你才最清楚情况。」

  蒂尔给马斯克设了一个陷阱。虽然马斯克成了首席执行官,但蒂尔的副手们,包括霍夫曼、列夫琴、萨克斯等人,大部分成了高管。X公司的前高管被边缘化了,马斯克身边的团队对蒂尔比对他更忠诚。

  互联网经济泡沫的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大多数硅谷人都没有意识到它已经发生,但是,蒂尔注意到了。几乎就在他和马斯克刚刚筹集到1亿美元的投资,并且泡沫即将破灭前,他消失了。他不再来办公室,也切断了与员工和董事会的定期联系。他告诉几个同事他在巴西,其他人则听说他在下棋。那年春天,莫里茨打电话请求他回来,蒂尔回绝了。接着在5月,蒂尔发了一封形式上的备忘录邮件,标题显得冷淡无情:「执行副总裁辞呈」。

  蒂尔告诉员工,他已经「筋疲力尽」,他认为自己「更多的是个愿景家,而不是管理者」。他说,现在是时候让马斯克掌舵,以继续「实施我们主宰世界的计划了」。员工和投资者对他的突然离职感到难以理解,这种感觉肯定不会持续太久。但是,就目前而言,如何应对经济低迷及其可能产生的所有后果,这将完全是马斯克的问题。

  对天生乐观、一心只想当首席执行官的马斯克来说,这似乎非常自然,而且一开始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PayPal开发出了一种创新但有点儿麻烦的系统,用来验证用户是否提供了被盗的银行信息。

  可惜的是,这未能完全解决PayPal真正的软肋——欺诈。蒂尔过去并不太担心康菲尼迪的欺诈,而马斯克也继承了他这种自由放任的态度。事实上,PayPal里没有人真正知道有多少欺诈行为。随着蒂尔的离开,这一切都落在了马斯克的肩上,他转而集中精力拓展PayPal。

  由于马斯克一向认为X公司不仅是一家支付公司,他要求公司营销部门重新设计PayPal的标志,要在其中加入X公司的元素,并将该服务更名为X-PayPal,还逐步开始了彻底取消PayPal名称的进程。

  对蒂尔雇用的团队来说,这么做简直是疯了。易贝的卖家早已经习惯说「把钱PayPal给我」之类的话,直接拿公司名字当动词用,这可是语言学家的噩梦,但对初创公司来说恰恰是里程碑式的成就。与此同时,X公司进行了一系列焦点小组调查,结果显示消费者并不喜欢这个品牌名称,因为它让他们产生色情的联想。马斯克不为所动,员工们这样私下议论也许是沉没成本的缘故。公司内部有传言说他至少花了100万美元购入X.com的域名。PayPal的营销人员马丁说:「什么都说服不了他。」

  当时,蒂尔在沙丘路为他的对冲基金设立了一间办公室,但他仍与这支忠诚的团队保持着联系,其中包括不满马斯克重塑品牌的《斯坦福评论》的前编辑们,以及对重新编写PayPal软件极为愤慨的列夫琴。

  这些矛盾冲突使公司陷入瘫痪,导致因欺诈造成的损失持续增长,1亿美元的储蓄金也不见了。一位前高管说:「这就像一张水床,你刚堵住一个漏洞。砰!人家又会发现其他漏洞。我们需要重整旗鼓,而马斯克对此丝毫不在意。」

  1月,马斯克与大学时的女友朱斯蒂娜结婚。这时,马斯克夫妇正在筹划为期两周的假期,其中包括去观看2000年悉尼奥运会,并在新加坡和伦敦与投资者会面,马斯克希望这些投资者能帮助PayPal维持偿付能力。

  后来回想起来,马斯克承认,他对整件事都考虑不周。他知道员工们不开心,所以应该留下来。「那段时间我可能不应该离开办公室,」他说,「我们做了不少冒险的事。这太可怕了。」

  蒂尔和列夫琴的老朋友卢克诺塞克秘密委托他人进行了一项新调查,目的是向马斯克表明他贬损PayPal品牌的做法是错误的。马斯克发现后就把它丢掉了,命令产品经理删除公司网站上PayPal的名称。然后,他就去了机场。

  在马斯克旅行期间,这个团队在博塔女友的家里聚会。她家住在帕洛阿尔托市中心以南大约8千米的地方,这意味着他们不太可能被马斯克的人发现。除了博塔是马斯克在合并前聘用的人,霍夫曼、萨克斯和列夫琴等人都是蒂尔的亲信。他们绕着桌子来回走,针对公司目前错误的品牌重塑、代码重写、不严肃对待欺诈行为及现金储备不断减少等情况,大声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这期间,有人打电话给蒂尔,征询他的想法:如果董事会解雇马斯克,他会回来担任首席执行官吗?蒂尔说他会的。

  这个计划直截了当:他们威胁要辞职,除非董事会同意这个计划。第二天,他们开始游说其他员工,请他们都来签署请愿书,以敦促董事会撤换现任首席执行官马斯克。

  在正常情况下,如果马斯克出席会议,那这一切将困难重重,但他将离开办公室两周。大多数仍然忠于马斯克的X公司前员工被蒙在鼓里,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当马斯克已经登上航班时,包括博塔和列夫琴在内的一群同谋者就开车到城外沙丘路上的红杉资本办公室,直接与莫里茨对峙。他们给了他一个夹着辞职信和请愿书的文件夹。莫里茨看了看文件夹,把它收了起来。蒂尔的支持者们提出了强有力的理由。PayPal现金即将告罄,如果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最有天赋的工程师列夫琴,以及那些顶尖的程序员和业务开发团队的一半都一起离开,那公司就绝无生还的机会了。

  随后,双方进行了一场谈判。在谈判中,莫里茨告诉阴谋者,他可以同意更换领导者,但对蒂尔的安置只是临时的,公司还需要面试其他候选人。这一点对蒂尔来说已经足够,他便接受了。日后,他会找到办法让对他的这一安排永久化。这伙人在当地的一家廉价酒吧「安东尼奥坚果屋」庆祝。

  马斯克并没有一声不吭地平静离场,他怒不可遏:「这种做法恶劣至极!」他在董事会上为自己的决定辩护,并对蒂尔一伙人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表示失望。这些阴谋者专门等到他与外界切断联系,而且是在他度蜜月时下的手。

  他宣布要飞回帕洛阿尔托,一下飞机就把自己的团队召集来,策划重新掌权。莫里茨不为所动,没过几天,董事会就投票罢免了马斯克。蒂尔出任临时首席执行官。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蒂尔试图劝说马斯克雇用的那些人不要辞职。他无奈地坐在那儿,员工们陆续跟他提出辞职。他们对秘而不宣的「政变」表示强烈不满,并为马斯克的战略辩解。

  蒂尔会平静地说「谢谢你」,然后敦促那个人留下来。蒂尔说,他的计划就是放弃马斯克关于超级银行的想法,转而一心一意地把PayPal搞好。他指出,PayPal已经取得巨大的成功,拥有400万用户,而且就算马斯克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来削弱它,它依然是互联网上的知名品牌之一。这个方法奏效了,几乎没有人离职。X公司的一位前职员表示:「我对他非常尊敬,那是一段成长的经历。」

  但是,留住公司的工程师只是蒂尔面临的最小的挑战。公司需要解决欺诈问题,还需要更多的现金。幸运的是,蒂尔已经想好一个计划。在被任命为永久首席执行官后不久的一次董事会会议上,他建议PayPal将所有现金交给他的对冲基金蒂尔资本,这样他就可以利用后互联网泡沫造成的经济动荡。

  莫里茨认为蒂尔在开玩笑,但蒂尔平静地解释说,他的计划是要增加公司的「跑道」(创业术语,指在没有筹集额外资本或实现盈利的情况下,公司能够存续的月数),办法就是赌利率下跌,而考虑到美国经济似乎正走向衰退,蒂尔认为这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

  了解董事会审议情况的人士透露,董事会否决了这一提议,莫里茨更是非常愤怒。

  一个拥有巨大的机会的首席执行官居然要把有限的现金放在投机上,尤其是有可能让其个人大赚的投机上,这种想法是任何一个硅谷风投者和有自尊的科创企业家都不曾尝试的。

  事实上,蒂尔拿到这个职位的方式本身就不体面,他却在被任命为首席执行官仅仅几周后就提出了这个建议,这一点更是让人倍感难堪。「从管理的角度来看,这事着实奇怪,」一位知情人士说,「就连想要提出这样建议的念头都让迈克尔十分恼火。」这表明,对莫里茨和其他董事会成员来说,赞同他的观点,就是没有道德准则。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乔治W.布什在一场有争议的投票中当选总统,这场投票一直闹到了美国最高法院,蒂尔却在默认方式下赢得了永久首席执行官的职位。即使在被提名为首席执行官后,他和莫里茨仍然冲突不断。

  在几年后的一次采访中,莫里茨表示,「说到底,彼得就是一个对冲基金人士」,而非企业家。人们期望企业家将全部的身家和精力都投入公司,甘愿冒财务的甚至个人的风险,一切旨在尽可能地将公司做大做强,如果说还有理想情怀的话,那就是要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这就是马斯克的看法,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职业生涯中多次濒临破产,也是为什么他跟我说他认为接受投资者的钱「一点儿也不酷」。

  按照这种逻辑,蒂尔应该是在为事业流血,而不是在一旁算计着如何增加他的投资组合。但是,蒂尔并不在意莫里茨的感受和硅谷的规矩。他是从权力的角度来构想投资者和企业家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把创建一家公司看得那么浪漫。

  PayPal之所以能走得这么远,是因为它对效率低下颇有思考,很好地利用了监管漏洞,并且做了一些正常且有自尊的公司不屑于尝试的事情。这一切与讲规矩毫不相干。

  从那时起,蒂尔就开始从心所欲,无论多么受人尊敬或经验丰富的风司都无法控制得了他。